千竿竹影
整个大观园中,最喜欢的院子,便是林黛玉的潇湘馆。
记得那时候看电视,潇湘馆里都是竹子。
不知道这么二三十年过去了,这些竹子,是否还是当年那些呢?
一踏入院中,果然都是一丛丛修竹,绿意盎然,竹影摇曳。
回廊与粉墙之间,还有一杆杆细竹,只是竿身尚细,应不是当年之物,多半是近年来补栽的。
走过曲径回廊,便到了正屋,正屋的外墙门匾,也用竹子做了装饰,颜色也是刷成了竹子的淡绿色,只是,年生久了些,漆面有些斑驳了。
不过,就靠这斑驳的油漆,还能感受到这过去的光阴。
记得当时贾母让人用最好的一种绿纱,拿来给黛玉的潇湘馆做窗纱。
想靠近细瞧,这窗纱到底是何模样,不过,没看出来这是用什么做的,反正不是纱。
主屋上面,有个牌匾“有凤来仪”,这四个字,好像是宝玉题的,其实挺应景的,就是记录元春回娘家省亲,已经是皇妃了,自然要用凤凰来指代姐姐的尊贵地位。
不过,相对“有凤来仪”的荣华尊贵,我还是更喜欢“潇湘馆”这名字。
黛玉清高,有才气,荣华富贵跟她气质是不搭边的,黛玉身上,是一种书卷气。
电视里,刘姥姥跟着贾母每个院子逛,来到这潇湘馆时,一口判定,这一定是哪个公子的书房。
为啥呢?
因为她看到的是书,还有书架、字画,都是读书人的书卷气,而不是女孩子的脂粉气。
所以别说人家刘姥姥是乡巴佬,其实还是有点眼光的,至少,能从室内的摆设,判断出主人的偏好和气质。
潇湘妃子的《题帕三绝》
爱读书、看书的黛玉,自然气质不同。
她喜欢这潇湘馆满园的竹子,其实是这背后,是隐藏了些许深意的。
“潇湘”之名,其实是跟湘妃竹有关的。
湘妃竹是怎么回事儿呢
当年舜的两位妃子,娥皇和女英,在舜死后,因思念丈夫泪洒青竹,那泪水,最后形成了竹上的斑点,所以那种竹子被称为湘妃竹。
而红楼里的黛玉,前世是绛珠仙草,这一世,是要用眼泪来报宝玉的浇灌之恩的。
黛玉所住之处皆有竹,她又爱哭,这一哭,泪水说不定也就沾在那竹子上了,竹子都成了湘妃竹了。
所以,看出来没有,黛玉和娥皇、女英的相似之处:都是思人的泪,都是成斑的竹。
难怪黛玉叫做“潇湘妃子”。
以前觉得黛玉有点小气,动不动就哭。
当时其实不太明白,她再咋个还是很尊贵的小姐的嘛,上有贾母疼爱着,下面也没多少人敢欺负她,连人人都虚火的凤辣子,对她也是客气有加,她哪里需要好伤怀呢?
现在稍微有点明白了,其实她哭,并不仅仅是为她自己,她还曾因为贾宝玉落了多少次泪。
有一次,贾宝玉被他老爸打惨了,她去看他,心疼得直流泪,把个眼睛都哭得红肿了,又拍被凤姐看到笑话,话没说两句就悄悄跑了。
宝玉身上疼着,心里却记挂着黛玉,于是叫晴雯拿了两张旧帕子,送到黛玉那里,说她自会明白。
他们果然是心有灵犀,她便明白他的意思,于是,提笔在那帕子上写下了三首诗,便是《红楼梦》里面那首歌《题帕三绝》。
其一
眼空蓄泪泪空垂,暗洒闲抛却为谁。
尺幅鲛绡劳解赠,叫人焉得不伤悲。
其二
抛珠滚玉只偷潸,镇日无心镇日闲。
枕上袖边难拂拭,任他点点与斑斑。
其三
彩线难收面上珠,湘江旧迹已模糊;
窗前亦有千竿竹,不识香痕渍也无?
那时候很喜欢电视剧《红楼梦》里面的曲子,很多都会唱.
此时,轻轻吟唱起来,觉得每一个吐字,都是一咏三叹,婉转悱恻。
吴大侠-题帕三绝03:37来自吴大侠聊影视一边字字句句地唱出来,一边仔细回味着词义:
第一首中,“暗洒闲抛却为谁”,那不就是说她的泪水都是为了宝玉而流吗?
第二首的“任他点点与斑斑”,第三首的“湘江旧迹已模糊,窗前亦有千竿竹,不识香痕渍也无”,果然暗合娥皇女英的湘妃竹,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流眼泪。
终于有点明白,为啥她爱哭了。
原来,这都是命,命中注定她要为了贾宝玉哭干眼泪,以报前世之恩。
如同娥皇女英一般,为了舜,泪洒斑竹.
所以,其实你看,关于黛玉和潇湘之间的联系,其实,在《题帕三绝》里面便写出来了。
还是很佩服黛玉这种心思细腻敏捷之人,要说起来,这算是她和宝玉之间的情书吧。
古代的人表达感情多么文雅,他送个帕子,她再在上面题几首诗。
我们现代人,达不到这种境界啊。
今日七夕,不知现代的我们,能不能写出这么有水平的情书?
写不了诗句,便凑几句读后感吧:
吟唱《题帕》有感:
吴大侠
潇湘馆内思黛玉,
题帕三绝诉衷肠。
泪眼盈盈湘妃竹,
点点斑斑落何方。
窗下闻琴
进得屋内,见木床上有一小几,上置茶盘一盏,可以想见,闲了喝喝茶,困了便倚床而息。
转头窗下,最想看到的还是她窗下的那卧榻,以及一个小几,上面摆了一张琴。
看窗下,那摆着的古琴,还是那一幅棋盘,两盒围棋。
想象着,黛玉这个才女,当年静静坐在这窗下,渡过的那些岁月。
一个人时,弹琴,遣怀;
两个人时,相对而坐,或品茗,或对弈;
相对之人,是宝玉?还是紫鹃?
闲时,听听雨,看看书,
感时,吟吟诗,写写词,
记录自己的多愁善感,敏锐心思。
我看原著时候,觉得黛玉的模样,始终就是陈晓旭的样子。
只可惜,斯人已去,只剩追忆。
据说,她的墓旁,有个她演黛玉的像。
是的,她天生就像是跟黛玉是融为一体的。
林黛玉的前世是一颗绛珠仙草,也许,陈晓旭便是这株仙草再次转世到现代的吧?
站在这房中向外望,满园翠竹。
转到屋后檐下,也是一根根纤细的竹子。
后院也有几曲回廊,夏日的阳光,将栏杆的光影投射到白色粉墙,投射到走廊。
不知道这回廊,雨天会是怎么样?
当初黛玉病重时,她的紫鹃是否着急着走过这长廊,去找贾宝玉报个信?
觉得走得有些累了,便倚着这回廊的绿色长凳坐下,瞧着这光影,沉默良久。
想着,若是刚才那女子,在这里弹琴着,该有多好。
正想着,倒确实传来一乐器声,但是,很遗憾,不太好听。
仔细一听,是萨克斯。
循着声音看过去,原来有个男子,正在檐下的树荫里练习吹萨克斯。不知是否是才学不久的练习,就反反复复吹那几个音,憋啦啦的。
这下子,环境氛围一下子被破坏了。
其实萨克斯的音色本身是不错的,很是浑厚,但是要控制好气息,才能做到低音时仍细若游丝,婉转低沉。
但此时这种练习,却觉得是噪音了。
潇湘馆这么雅致的地方,若是林黛玉还在,怕是早就把他撵起走了。
想起白居易写琵琶行时,其中一句“岂无山歌与村笛,呕哑嘈杂难为听”,此刻,大概就是这“难为听”感觉吧。
怡红院那个白衫女子了,她的琴室,真的应该换到这潇湘馆里来。
也许,这里,还是更加适合中国的民乐,而不是西洋乐吧?
合适的地方,配上合适的乐器,方能赏心悦目。
我的文友池边梅,平素是最喜欢林黛玉的,写了静读红楼的一系列文章,这个地方,应该属于她这样的女子。
不知道她若到了潇湘馆,会有怎样一番感触?
临离开时,将潇湘馆的定位收藏起来,发给她,我知道,她一定会去潇湘馆,寻找黛玉的踪迹的。
还是写几句,来结束我的潇湘馆所思吧:
欲寻雅琴听古意,
却闻西洋嘈杂音。
窗下竹影今犹在,
应待池边梅来品。
本文完
作者简介:
吴大侠,理工科出身,爱看金庸武侠。白天上班,晚上写文。
走四方,寻古迹,青衫磊落险峰行。
聊武侠,说世事,记录寻常百姓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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