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28日,上海市黄浦区,一位父亲背着手拿风车的孩子走在外滩附近的马路上。
在上海滩,海关大楼的钟敲了94年。6月1日零点的钟声格外穿透人心。
当12响浑厚的钟声穿过灯火通明的群楼,越过滔滔不绝的黄浦江时,重回外滩的人们驻足静听。紧随其后的,是汽车疯狂的鸣笛,和人群的欢呼雀跃。在外环,庆祝解封的烟花冲上天空,发出阵阵巨响。脚步踢踏,车轮滚动,连跨江大桥都有些震颤。
这一刻,上海的无数双耳朵等了两个月。
6月1日零时起,上海有序恢复住宅小区出入、公共交通运营和机动车通行。但上海何时能完全恢复,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。
在上海的很多地方,消化过去两个月里积攒的问题,成了当下很重要的事。封控期间未医院,无法治医院,无人照料的租摆植物枯萎待换,新长两个月的头发要剪,关店两个月的损失要补,对这座城市的信心,还要一点点找回来。
最近,上海几个区陆续出现社会面阳性感染者。“疫情反弹风险依然存在。”在6月3日下午的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,市卫健委主任邬惊雷说,“我们仍需时刻保持警醒。”
5月17日,上海市崇明区,庙镇集贸市场自5月16日开始实现“有限开放”,菜摊上摆着西红柿、茄子、青椒等蔬菜。
钟声起,钟声落,悲喜交集
这是自年开埠以来,大上海没经历过的。“她生病了,病得还不轻。”一个市民说。
两个月前,浦东与浦西相继封控,一座集聚万人的城市,不再风云际会、车水马龙、人声鼎沸、酒绿灯红,仿佛一切都停下脚步,唯独海关大楼的钟声照常响起,日夜不停。
3月31日夜晚,一名34岁的保安在外滩遇到了一个喝得烂醉的人,爱喝酒的他想,这也许是那个男人封控前的最后一顿酒。
那一夜过后,这条上海最繁华的街道上,仅剩下像他一样执勤的安保等工作人员。他的目光能透过光秃秃的景观树,和空空的街道,从路这头望到路那头。那些天,他很少在这条街上见到其他人。时常陪伴他的,是海关大楼整点敲钟时响起的《东方红》。
住在虹口区、静安区的一些居民,也能听到黄浦区传来的钟声。“原先,我的住处是听不见的。现在是那么静,静得人心里发慌,静得人心里害怕。”一位虹口区的居民说,每天清晨唤醒他的,不是黄浦江上的船鸣,不是豆浆油条的香味,而是那钟声。
4月,一位生活在上海市杨浦区的年轻人每天定3个闹钟抢菜。在一些小区,几乎从现代生活中消失的“以物易物”,成为一种常态,有人拿出咖啡、酒,换回蔬菜、鸡蛋。
烟、酒、可乐,一度成为奢侈品,也是稀缺品。
4月初的一个夜晚,一名骑手敲着一家玻璃门紧闭的烟酒专卖店,询问卖不卖酒,有人托他买,价钱好商量。在一些开门营业的加油站,销售最火爆的并不是汽油或柴油,而是一条条香烟,排队买烟的队伍常能有十余米,而加油的汽车寥寥无几。
足不出户的日子里,很多人重温了歌曲《上海滩》和电视剧《上海滩》。在网易云音乐这首歌的评论区,一位当时正经历隔离的人留言:“想起上海之前的热闹,看到今天外面的冷清,我也突然想听这首歌。”也有人说:“我已40天没出门,但我仍然无比热爱这座城市。现在阳性病例已突破50万,但每天新增已从近3万降到1万。”
有人祈愿:“上海早日走出疫情阴影。仍愿翻,百千浪,在我心中起伏够。”
当外滩的那名保安再一次碰到醉汉时,已是5月下旬,两个拎着酒瓶的外国人,摇摇晃晃地从他面前经过。那时,步行街两旁的树已枝繁叶盛,许久不见的烟头又在路上出现了。“好呀!”他感慨,上海快回来了。
5月23日,上海4条地铁线路首先恢复运营的第二天,外滩附近就喧闹起来。一辆老年三轮摩托车疯狂鸣笛,从有少量行人散步的四川中路上疾驰而过。一位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教师坐地铁到南京东路,在略显萧条的街上拍照留念。那时,步行街上的绝大多数店铺尚未开门,只有不多的人闲逛。
“高兴又心酸。”那位教师说,她想念外滩汹涌的人潮,想念和平饭店老年爵士乐团的演出。
这位上海本地阿姨乘坐地铁回家的路上,遇到一名正要离沪返乡的女孩儿,女孩儿向她倾诉了在上海的遭遇。她看到女孩儿眼里盈满泪水,即将带着行李箱、一盆陪伴多年的兰草,以及对上海复杂的心情离开。那时,离沪列车渐多,公共交通尚未完全恢复,每天都有人步行或骑行十余公里,赶往虹桥火车站。
女孩儿告诉她,自己忙碌半个月才拿到返乡证明和出小区的许可,又历经波折抢到车票,如今手机快没电了,还要在火车站地下车库睡一晚才能赶车。她把自己的充电宝送给了女孩儿。
“希望陌生的异乡人不要对我的城市失望,她只是暂时病了。”她说。
在5月的尾巴上,在院的新冠病人越来越少,上海市“封控区”数量也一降再降。在外滩,偶尔有摩托机车轰鸣而过,把路边骑共享单车的人吓了一跳;一些年轻人带着西瓜、滑板、香槟,走出小区,在苏州河畔的空地上相聚,对饮。
人们开始尝试慢慢回到原来的轨道。
6月1日这天,75岁的上海老人林静秋的第一件事是去儿子家陪小孙子下跳棋,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去外滩闲逛。这样平淡无奇的自由生活,她已两个月没经历过。她还特意去瞻仰了上海解放后第一任市长陈毅的雕像。她看到外滩像过节一样热闹,十字路口人潮汹涌,黄浦江畔的台阶上坐满了人。
她把外滩比作上海的“会客厅”,看着“会客厅”渐渐恢复昔日光彩,心里暗自高兴。因为外滩,也是她的“老家”。
她的祖辈曾从宁波到此经商,在南京东路附近买房开店,在河南中路弄开过一家寿衣店。她在外滩度过了童年时光,年从上海第六女子中学毕业。她说,如今的上海新世界大丸百货,就是在她家老宅旧址上造起来的。
上海解封的第二天,林静秋重回苏州河畔的梦清园公园,与阔别已久的老姐妹相见,并续上了10余年来一直在坚持的晨练。常年在梦清园吹萨克斯、已鬓发斑白的老人带着他的乐器、乐谱也回来了,梳着大背头,戴着金框眼镜,穿着西裤和皮鞋。老人吹了一首在疫情期间传唱颇广的歌——《这世界那么多人》。
在苏州河边,她看到穿着布鞋,带着靠椅和午餐的老人,在昌化路桥上放风筝。往年的6月,每逢端午,苏州河里会赛起龙舟,如今只有河水流淌。
不过,上海确实正在恢复,这一点儿,从生活垃圾的处置量上也看得出来。
上海环境物流有限公司徐浦基地承担了上海市市区70%的生活垃圾转运工作。3月,基地的日均普通生活垃圾处置量为吨,4月降到日均吨,日处理普通生活垃圾的最低值出现在4月6日,为吨,等到5月,日均处置量回到吨。
最近,一个高峰值出现了,6月2日这天,普通生活垃圾量达到了吨。与此同时,另一项数据则持续走低。
“疫情可控以后,专项垃圾就在走下坡路。”徐浦基地负责人杨青青告诉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,这些专项垃圾主要是来自于封控区的生活垃圾。专项垃圾处置量的单日峰值曾出现在4月25日,达到吨,6月2日这天的统计数据显示,已经降至吨。
“回来”的,不止生活垃圾。“打虎”也回来了,6月1日,上海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本才涉嫌严重违纪违法,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。6月2日,上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召开新闻发布会,发布了6起环境污染防治典型案例。“酒驾”也回来了,6月3日,上海交警查了70起酒驾、起客车载货。
当城市重启时,一家上海的园艺公司发现,许多工作等着他们去做。疫情期间,这座大都市里的办公楼、商店等地方,大量的租摆植物无人管理,有的枝枯叶败,有的奄奄一息,有的需要修剪。
在一些林荫道上,由于长时间得不到清洗,脚下的路常是黏的。一名环卫工人笑着说,他从没见过街边草坪里的草,像今年一样长到齐膝深。往年春天,割草机一周就会修剪一次草坪,那些草顶多没过脚背。
解封之后,从小区走到街上,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青年研究员、博士生导师王放有一种恍惚的感觉,“过去的这两个月,光看这个街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”但他知道,城市景观的恢复是很快的,有一些东西可能需要花更长的时间去恢复。
被封控在小区的这个春天,他曾转遍小区,发现蜻蜓、萤火虫、水黾消失了,蟾蜍、青蛙、蝌蚪,少了。而在结束大规模的消杀之后的15天时间里,他又发现了新的蝌蚪,但对空气污染更敏感的萤火虫仍未出现。
从他的团队在上海野外布置的红外相机来看,很多城市公园里的野生动物数量减少了,但它们的活动时间因为人的消失更灵活了,常被认为是夜行动物的黄鼠狼和貉,在白天大摇大摆地出来活动、觅食。
“城市动物跟人的关系会更复杂。”王放说,“很多时候其实是人的活动在支撑它们的存在。”与此同时,他们的红外相机还曾多次拍到流浪狗组成一群,扑击野猫,有貉也曾被流浪狗杀死。
上海解封之后,市民关于貉的投诉增多了,“这些野生动物怎么就这么大胆地到处闯,你们能不能来管一下?”
封城期间,小貉会经历出生、长大、探索城市的过程。而这期间,城市看起来很安静很自然,人和车都少了。但人类提供的食物也在减少,它们被迫到更大的范围去活动,去花园,甚至商业区。
王放觉得,市民需要去理解野生动物。它们也得调整,得回到晚上活动,得重新躲藏起来。“城市并不是一直封成那个样子。”
5月28日,上海市黄浦区,一些年轻人带着西瓜、滑板、香槟,在苏州河边小聚。
病人来,病人去,继续治愈
5月27日,上海交通大医院东院(以下简称:仁济东院)急诊科副主任刘黎结束了闭环管理,回到家中。儿子担心妈妈不过只是回来一下,又要走。当明确妈妈上了班还能再回家时,他开心了。
两个月未见,离开时刚领回的小奶猫已经长大,宠物狗见到刘黎回来时,先是愣了一会儿,而后又亲热起来。
丈夫烧了一桌子菜,鸽子、带鱼、奶油蘑菇汤等,还拍了一张照片发在小区楼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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